院系设置 | 管理机构 | 建言献策 | 院长信箱

学生习作

怯步者笔记——鸡声

发布者:  时间:2021-08-13 15:54:29  浏览:
       在雨后的仲夏白日里,麻雀的叽喳虽然使人略略感到一点单调寂寞,但既没有沙子风吹扬,拿本书坐在槐树林下去看,还不至于枯燥。
       镇日被街市电车弄得耳朵常是“嗡嗡隆隆”地响,忽又跑到这半乡村式的学校来了,地方名为“骆驼庄”,却不见一匹负载有石灰包的骆驼,大概它们这时都在休息吧。在这里可以听到富于生趣的鸡声,这是我到北京来的一个新发现。这些小喉咙喊声,是夹在农场上和煦可见的母牛呼唤小犊的喊声里的。还有躲在榆树林里的流氓鹧鸪同它们相应和。至少有两年以上,我没有听到过鸡声了。乡下的鸡声,则是在沅州的三里坪农场中听过。也许还有别种缘故吧,凡是鸡声,不论它是荒村午夜还是清阴白昼,总能给我一种极深的感动。过去的切慕与怀恋,而我也会从这些在别人听来或许会感到夏日过长催人欲睡的单调长声中找出。
       初来北京时,我爱听火车汽笛的长鸣。从这声音中我发现了它的伟大。我不驯的野心,常随那些呜呜声向天涯不可知的辽远渺茫中驰去。但这不过是空虚寂寞的客寓中一种寄托罢了!若拿来同乡村中午鸡相互唱酬的叫声相比,给人的趣味,可又完全不同了。我在客寓中从来不曾有过一回半夜里被鸡声叫醒的事情。至于白日里,除了电车的“隆隆”声以外,便是百音合奏远近的市声——连母鸡下蛋时“咯咯咯”也没有听到过,我于是疑心北京城里住户人家是不养鸡的。然而,我又知道我这猜测不对了,每次被相识拉到饭馆子去,总听到“辣子鸡”“熏鸡”一类名色。我到菜市场去玩时,看到那些小摊子下面竹罩里,的确也又还有些活鲜鲜(能伸翅膀,能走动,能低头用嘴壳去清理翅子但不作声)的鸡。它们如同哑子,挤挤挨挨站着却没有作声。它们之所以不能叫,或者并不是不会叫,因为凡鸡都会叫,就是鸡婆也能“咯咯咯”,只是时时担惊受怕,想着那锋利的刀,沸滚的水,忧愁不堪,把叫的事都忘怀了吧!好比我们人,到忧愁无聊时,不是连讲话也不大愿开口了吗?
       然而我还有不解者:北京的鸡,固然是日陷于宰割忧惧中,难道别地方的鸡,就不是拿来让人宰割的?为什么别的地方的鸡就有兴致引吭高歌呢?我于是觉得北京古怪。
       看着沉静不语的深蓝天空,想着北京城的古怪,为那些一递一声的鸡唱弄得有点疲倦了。日光下的小生物,行动野佻、可厌而又可爱的蚊子,在空中如流星般来去,似乎更其愉快活泼,我忽然记起了“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两句古典文章来。
 一九二五年六月十四日作
 (选自《沈从文文集》)

【赏析】
       那辽远的几声鸡鸣引发了沈从文的深沉思考。在沈从文看来,鸡在不同环境中是有不同的表现的。乡村的鸡相互“唱酬”,给人趣味,是一种优美、健康、自然的人性化体现。人性就是能像鸡一样自由自在地“引吭高歌”,所以说乡下的鸡具有民性淳朴和谐的意义。北京的鸡在那个时代被奴役,没有丝毫的生存权,它们陷于“宰割忧惧”中,令人联想到愚蠢、残暴和屠杀,沈从文为之感到不解、战栗,近乎有些愤怒。文章采用托物言志的手法,通过对“鸡”形象的比较,表达出沈从文对丑恶人性的鞭挞,对美好人性的讴歌,映衬出沈从文对自由和谐生活的向往与追求。
Baidu
sogou